虎頭帽
在中國大江南北,人們視生育爲頭等大事。新娘自懷孕“有喜”開始,孃家以及自己即要動剪引線,爲新生兒準備各種穿戴用品,從頭到腳、從睡到學步樣樣齊全。母輩們將希望祝願全都傾注在一針一線中:花衣、花帽、花鞋、花肚兜、花圍嘴、花褥、花被,冬暖夏涼,既是實用品又是藝術品。那些千姿百態的造型,那些五顏六色的搭配,都是爲了將新生兒打扮得似花似錦、生龍活虎。
童帽,尤其重要。因爲它是一身之冠首,農家婦盡其所能創造着。最主要是虎頭帽,或叫獅頭帽。獅虎在民間已經隨着年代合而爲一,它們都是百獸之王,都被視爲神獸保佑着庶民。爲男孩準備的帽有全虎帽、雙虎帽、全獅帽、雙獅帽、麒麟帽、蝴蝶撲蓮帽、魚戲蓮帽等;女孩有蓮花帽、金瓜帽、石榴帽、鳳凰帽等,除縫繡外還綴以線穗和銀鈴、銅鈴。日子再窮困也要根據條件,爲新生兒盡力而爲。
頭上戴着虎頭帽,脖上圍着全虎圍嘴,手上套的是虎暖袖,肚上繫着虎面肚兜,腳下穿着虎頭鞋,可想而知,虎將一個娃娃全副“武裝”起來。再起個與虎相關的名字,手裏抱着布老虎,身上掛着艾虎香包,這不只反映了遺傳在兒童身上的虎崇拜,更反映了虎文化在民俗中的重要位置。
弱小的人類,千萬年來爲了生存,在向大自然索取中遇到重重災難,崇天地、拜鬼神,求助威鎮災難的象徵物及神力的形式層出無窮,而虎在諸多鎮邪的崇拜中傳承至今,這一文化現象值得研究。
肚兜
山西布老虎
甘肅慶陽布老虎
陝北布制魚
華陰的布制蛙
我們在華陰縣見到爲小兒縫製的布蛙形象,十分神奇。它不同於一般蛙枕,也不同剪紙“蛙變娃”的表現,更不同五月節五毒蛙耳枕。它是用白布做底色,少量黑布襯頭部,綵線勾繡五官和點綴花飾的人面蛙身。顯然這又是民間的意念造型,不求物體對象的自然真實性,而取其觀念的合理性。蛙對民間庶民說來就是娃,就是祖先規定的古老的生殖之神。蛙、人結合是明確的點題,如同人頭虎身布老虎、人魚合體等一樣的構思,是先民傳下來的人獸合體,是作爲神靈崇拜的遺訓。人頭蛙無疑是新娘的陪嫁物,是希望的寄託也是性啓發和胎教的依據,當然更是陪伴新生兒玩耍的保護神靈。
華陰縣的人面蛙,也是女媧始祖的造像,只是我們這些人少見多怪。老百姓們感覺極平常,認爲是由古以來天經地義的事。娃,是生活的希望,是人生輪迴的開始。因而民藝品中的蛙、人面蛙的象徵寓意以及圍繞蛙的文化現象,可能就迎刃而解了。
魚枕、蛙枕
甘肅慶陽魚枕,魚身上繡蛙,中間做○形洞
西北地區有不少表現蛙的剪紙,象徵生命和生殖崇拜。很多蛙型被擬人化了,頭部爲小兒形象,簡直就像新生小兒造像,從形象上看去,蛙與娃太相似了。蛙耳枕典型地表現了中國民間美術的觀念:蛙是女媧祖神的象徵,是華夏民族的保護神和繁殖神,蛙與新生命的娃,不只音諧,意也相聯。蛙枕背上的洞即是女陰符號,是生命之源處。因此蛙耳枕是生殖崇拜在民藝中的另一種表現。
香包和荷包
甘肅慶陽螃蟹與十二生肖香包,每種生肖都是神靈,十二生肖放在一起喻意神力更爲強大。
“螃蟹與十二生肖”香包:螃蟹背上縫繡着五毒或四毒,屬於驅毒鎮邪的神靈,是爲端午節專用的;螃蟹與十二生肖的結合,則是加強神威的意念。每種生肖本身就是神靈,每個人都屬於一種神靈象徵;十二生肖在一起,是保佑範圍的擴大,是神力觀念的強化。
“蛙抱混沌”香包:它的涵義明顯、原始而古老。宇宙從混沌到陰陽初開,萬物茂生,其神祕性永遠被人們膜拜着。而蛙作爲神物,在這裏很可能是象徵蛙族圖騰崇拜,也可能是象徵女媧始祖。混沌與蛙在一起的神力超越一切,以它作爲保護
“蛙抱混沌”香包:它的涵義明顯、原始而古老。宇宙從混沌到陰陽初開,萬物茂生,其神祕性永遠被人們膜拜着。而蛙作爲神物,在這裏很可能是象徵蛙族圖騰崇拜,也可能是象徵女媧始祖。混沌與蛙在一起的神力超越一切,以它作爲保護神、辟邪物,可想意義之深奧。這一造型的傳承肯定極其悠久,在其他地區很少見到。
山西芮城布製品“鴞”
鴞俗稱“貓頭鷹”、“夜貓子”。雖然從科學角度它被劃分在益鳥範疇,不知爲什麼,中國人總認爲它是不吉利的禽類。這次我們來到芮城考察,從當地博物館收集的民間藝術品中,發現了一對鴞的布製品。它的造型很突出:貓頭鷹的頭,身體像虎又像魚,足如獸爪又像鳥爪,說是本地農村婦女製作的,問爲什麼做它,回答是“好看”。
恰恰在陝西華縣太平莊,曾出土一件極著名的、新石器時代的鴞陶罐。那麼,在中國悠久歷史上,鴞到底是處於什麼位置呢?同時它又與山西芮城民間的布製品鴞有什麼聯繫呢?
由於我們帶着對的疑問,一路上必然處處注意有關在民間藝術中的蛛絲馬跡。在河南鄭州市博物館裏,竟發現從商代到漢代,鴞形的銅、石與陶製的器皿,在河南一帶出土不下三四件,真令人驚訝。在山東長山羣島上的博物館中,也有西漢時代的鴞出土。這難道還不能證實,我國曆史上人們對鴞的推崇嗎?鴞肯定是作爲吉祥物和神鳥被愛戴着。《辭海》中對鴞的解釋爲威嚴兇猛的象徵,商周時期常以鴞形做尊。說白了,就是鎮邪的神鳥;而鴞在苗族中又是以雷公神被崇拜和表現着。
後來,我們在陝北也發現貓頭鷹剪紙。在山西新絳縣著名的剪紙能手蘇蘭花的作品中,也有喜花貓頭鷹剪紙:一個雙喜字剪在貓頭鷹的胸前,十分明顯是以吉祥喜慶紋樣出現的。當然並不排除有辟邪之意。這樣看來,芮城的布製品鴞是民間作爲保護生命的神靈而製作的,它的功能與布老虎等象徵是相似的。
枕頂繡片
山西枕頂繡片蓮花童子
枕兩端製作一方形刺繡片,真是最好的裝飾。因而新婚嫁妝中,女方要準備一定數量的枕頭繡片,一是顯示新娘的手藝,二是作爲禮品贈送公婆、姑嫂、親人們。所以女子在未嫁前,要精心繡出各式花色、品種的枕頭頂便形成特定的習俗。
傳統枕頂繡片是民間婦女們全心貫注的創造。根據傳統花紋樣式,巧女子會出奇制勝地發揮創造力;花的搭配、動物的組合都是圍繞吉祥如意、保佑生命、歌頌生殖爲主題。它像一首首民歌唱在作者心裏,體現在手中的綵線上,如“路旁野花哥莫採,家有牡丹等你來”,形容哥是採花的蝴蝶、蜜蜂和鳳凰;“繡個戲出天仙配,恩恩愛愛過一輩”、“哥是魚兒妹是蓮,親親愛愛永不離”……“蓮(連)生貴子”、“蓮(連)年有魚(餘)”也是枕頂繡片的題材內容。如果能收集到全國五十六個民族的枕頂繡片,那將是萬紫千紅、百花爭豔的系列專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