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頭扎進早市,就像一頭扎進了生活。我喜歡這感覺,彷彿回到兒時鄉下趕集時的情境。熙熙攘攘的人羣,叫賣聲此起彼伏。有人喊兩斤四塊了!虧本賣啦。一婦人問:爲什幺虧本賣?答:不虧本賣不出啊?!一人看見棗,湊近說:嘿,這棗真棒!攤主說:10塊3斤。人再湊近一些,看了一眼,擡頭走了。地上塑料袋被風吹起,裹梨的塑料在地上旋轉,一堆白色。魚被凍死成雕塑一般,硬硬的,翹着尾巴。這是冬天。
發現入口處有一臺公平秤。一婦人提着菜來稱,一看秤,算了算,說:青椒多收了我兩毛錢!兩個市場管理員在旁,還有許多排隊等着稱秤。她表情嚴峻,說着什幺,一管理員拿出錢包,說:我補給您2毛。一看錢包,沒有毛票,連忙轉身走了。不一時回來,給她兩毛錢,說:我給您要回來了,我狠狠地批評了他。婦人接了錢,沒說什幺,走了。許多人都來公平秤前稱秤,有稱大蒜的,有稱西瓜的。許多都只是看一眼,看看有沒有訛自己的斤兩。一人突然塞給管理員一條煙,塑料袋套着,管理員連忙收起,旁邊一人見了,說:嘿,你這行啊。看來是管理員的熟人。
有人把車開進早市,奧迪。車卡在人羣裏不敢動,進也不是,退也不是,司機在窗戶處不停轉頭看。有人說:你還真敢開。前行一段,堵死了一般,推自行車的人和行人碰在一塊,走不動了。有人說真該叫城管來,全抄走就省心了。讓人想起許多和城管相關的新聞。人們同情弱者,憎恨城管,但舉報者、攤販和城市管理者也來自人民。矛盾在生活中。
早市快到點時,管理人員吹着哨子走一圈,開始提醒收攤時間快到了。在賣乾貨的地方,一圈人圍着,原來是一攤販和管理員發生了爭執。我到那時,只見管理員拿着扇子指着對方說,我怎幺是狗了?你弄我,現在就弄,要不我天天弄你,我在這等着你。大家把他們勸開了,停下來看熱鬧的人也提着菜開始回家了。
賣草莓的都在草莓堆上放着幾片綠葉,以示新鮮。說是綠葉,卻是蔫了。一攤位堆着兩堆草莓,攤主表情沮喪,一婦人過來,說你今天賣不動啊。攤主無言。我在山東煎餅攤附近吃煎餅,薄脆,滋味不錯。一婦人說,你別對着那邊吃,你轉過來,風從那邊刮來,你那樣吃小心嗆着。透着體貼。
一老奶奶說你那個送給我我都不敢接着。一人邊走邊說10塊?5塊我都不要。一人賣絞菜餡的刀,一個綠色盒子,裏面一把三角刀。他編者順口溜叫賣:“當場試,當場看,當場咱就做實驗。說一千,道一萬,我來點土豆蘑菇變成藕片給你看。鄧小平,這幺能,香港迴歸沒看成。教不會你可不行。這就叫太陽不轉地球轉,白菜不轉蘿蔔轉。”圍觀者對攤販說:你牛逼大了。一人從圍觀者的包圍圈中伸進頭來,大聲道:操,你真行啊。卻是誇讚的語氣,這是北京人。
一婦人推着小推車,小推車上許多條狗。路人都看她的狗,她說爺爺爸爸都一起來了,這是爺爺,最老的。這是他的小孫子,她指那小狗。一年輕婦人在挑衣服,看見狗狗就來抱、捏,嘴對着狗狗吐舌。一小姑娘發現小狗,臉上歡喜,告訴媽媽,來看狗。媽媽在攤位買東西。
收攤時間到了時,一管理員拿一個鐵皮盒粘着一塊小鏡子,他用鏡子反射陽光照到攤主的臉上,告訴他們別賣了,收攤。到一婦人處,鏡子反射的光照着婦人的眼睛,婦人不理他,也不躲反射的光,忙自己的。另一個管理員過來,手裏拿着兩張*,說我直接沒收執照。他又到另一處攤位,指着那人說,再賣就沒收執照了。說着要進去,攤主連忙笑臉相迎,把執照收起來放到麪包車上去了。這時一男攤販跑過來,笑着說把執照還給我吧?管理員不給,男追着管理員,滿臉堆笑。許多攤位都在收攤,路人要買茄子,說我給你1塊錢。攤主說給我10塊錢我都不賣了,再賣罰款50。
攤主陸陸續續開着小面或三輪走了,彷彿放露天電影的場地,電影和看電影的人都散去,留下一片空曠。(圖文:石灰熊)
一、童年
記得看楊麗萍的採訪,她說童年是富有的,小溪、藍天、牛背。早市裏的童年呢?
吃奶的孩子,看樣子斷奶比較晚。
玩鬧
拍照
吃餅
風大
跟斗
小車
喜悅
淹沒
車斗
二、老伴
一起逛早市,買菜的幸福。
她再去買點
她回來了,他去接她
回家
三、擺攤
大大小小的早市,有上百甚至幾百個攤位組成。
一個小時後,賣光了。
數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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